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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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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斯止夢見了過去。

那年竹南路12號門外,女孩遞給他的不僅是只玻璃紙折成的紙鳶,還有一瓶熱牛奶。

流浪的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沈重的痕跡。

——汙垢、饑餓、襤褸的衣衫和眼神裏的兇惡。

他頭暈眼花,倒在雨後的瀝青路上。

迷迷糊糊中,看見那棟漂亮的別墅門檐上寫著:竹南路12號。

朝陽升起,司機開門出來,要送女孩去上學。

餓到快要暈厥的謝斯止聞到了一股淡淡的、甜奶油的香味。

女孩拿著早上保姆現烤的小蛋糕,一身白紗裙幹凈得仿佛落入人間的精靈。

她蹲在他身邊,用柔軟的、草芽一般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臉。

“王姨,這男孩好像死了。”女孩聲音苦惱。

她伸手探他鼻息,男孩卻突然伸出手推了她一把,奪走了她手中的那塊奶油蛋糕。

他爬起來,退到遠遠的地方,捧著蛋糕狼吞虎咽。

女孩想要靠近,他揚起漆黑的眸子,冷漠、兇殘,像只野獸,死死盯住她。

女孩被震住了。

保姆把女孩護在身後:“你還敢推鳶鳶,過來道歉!”

她拽著謝斯止的衣領,按在女孩的面前:“不道歉的話,就叫警察來修理你。”

謝斯止掙紮,可那是成年人的力量,他一個小孩無法抗衡。

於是他低頭,惡狠狠在保姆的虎口咬了一口。

那一下直接咬碎了皮肉,血流了出來。

保姆吃痛,揚起手想打他,女孩清甜的聲音響起。

“王姨,請放開他。”

女孩走到謝斯止面前,打量他一會兒,從自己毛茸茸的白兔斜挎包裏掏出一瓶牛奶。

她把牛奶遞過去:“喏,給你。”

謝斯止滿嘴的血,嘴角還粘著一點白色奶油,他眼神很冷,警惕十足。

女孩卻不介意他的敵意,她拉過他臟兮兮的小手,把溫熱的牛奶放在他的手心。

保姆責怪道:“鳶鳶,他太臟了,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細菌,快回來。”

女孩乖巧地走回保姆身旁。

保姆的手流了很多血,她疼得蹙眉:“要我說,很該把他送到警局,讓警察好好教育。”

“王姨,今天您不用送我去學校了。”女孩體貼地說,“我會和爸爸說,請他給您放一周的帶薪假,您去醫院處理傷口吧,收據記得放好,下周交給我爸爸,按工傷算。”

保姆笑了笑:“謝謝小姐。”

女孩優雅端莊,又有些溫柔的早慧。

在潮濕的雨後,她和林蔭路上的梧桐樹一起,散發著清涼的氣味。

司機為她打開車門,她提著裙擺正要上車,想到什麽,又停住了。

她回到謝斯止的面前,從包裏掏出一只玻璃糖紙折的紙鳶,遞給他:“搶東西是不對的,但這個,是我送你的。”

……

謝斯止從夢中醒來。

那夜少女用面巾紙折的紙鳶還放在他的床頭櫃上,他捏起來看了看。

蒼白,柔軟,沒有翅膀,像她一樣。

寂靜的屋裏,還有第二個人的呼吸聲。

謝斯止擡起惺忪的睡眼,在窗邊看見了謝鐸那張英俊卻略微有些欠揍的臉。

男人倚著落地窗,指尖捏著一枝玫瑰。

玫瑰原本是插在花瓶裏的。

謝斯止上個月把它們從謝盈朝的花園裏剪下來,放到現在,已經枯萎了。

謝斯止下床拉開窗簾。

陽光穿過玻璃灑了進來。

他點了根煙,望著日光下沾著露水的玫瑰花田。

謝鐸一向玩世不恭,笑起來有種俊朗的味道:“你是做了好夢吧?所以才睡得這樣沈,連我進來都沒聽到。”

謝斯止淡淡道:“未經允許擅自闖進別人的房間,謝鐸,這習慣很不好。”

謝鐸聳聳肩:“我也是被傭人叫醒的,他們還打算叫你,但知道少爺有起床氣都不敢來,我這麽善解人意,只好幫他們來當這個壞人了。”

謝斯止吐掉煙圈,偏頭看他。

男人衣著整齊,吊兒郎當的,他平日很少會起這麽早。

“謝盈朝能下床了。”謝鐸笑笑,“雖說春天萬物造作,但我從沒想過,像他那樣的人也會發.情。”

他從衣架上拿過謝斯止的襯衫,丟給他:“穿上吧,該去當群演了。”

……

許鳶被麗樺叫醒,坐在小桌前吃早點。

每到飯點,莊園的廚師會準備很多不同種類的飯菜。

莊園的主人們想吃什麽,都會由傭人送到房間。

麗樺:“知道您喜歡清淡的,所以只拿了白粥、開胃的青菜和一些時令水果。”

“謝謝你。”許鳶先道了謝,才拿起勺子吃早飯。

“許小姐客氣了。”麗樺笑笑。

她喜歡待在許鳶身邊,喜歡聽她說話,哪怕她什麽都不說,她也喜歡看著她。

和她在一起,時間仿佛變得悠長緩慢了。

世界很寂靜,聽到她用柔軟的聲音說話,煩惱、嘈雜也會不翼而飛。

清晨暖色的日光斜穿進屋子,一室明黃,讓她有種沈浸在舊時光裏的安詳。

“許小姐,今天就不要去書房了。”

許鳶的粥吃得見底,麗樺為她收拾餐桌:“莊園的鋼琴課開了,少爺小姐們要去學習鋼琴,丁管家說,您也要去。”

“鋼琴老師的傷沒事了嗎?”

“過去半個月,聽說已經休養好了。”

許鳶:“只有我,還是從青木幫帶回來的女孩都會去?”

麗樺:“只有您。”

少女靜了會兒,眉眼彎彎:“我明白了。”

吃過早飯,許鳶在麗樺的引路下來到了莊園的鋼琴房。

那是一棟獨立的白色建築,漢白玉雕就的羅馬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

悠揚的鋼琴聲從建築裏傳來,為這清爽的早晨附加了輕快的背景音。

許鳶在建築前看見了謝文洲。

他臉色蠟黃,身上的衣服是最綿軟的料子,顯然是為了照顧背後的鞭傷。

他經過許鳶身旁時,腳步停住,偏過頭,用一種豺狼看肉的眼神看著她:“給我等著,我看中的東西,逃不掉的。”

對此,許鳶只是禮貌地笑笑。

謝文洲離開後,麗樺不停用手扇動著許鳶周圍的空氣,仿佛這樣能把謝文洲殘留的味道帶走一樣。

遠處傳來一陣吵鬧聲。

許鳶看過去,只見幾個人擡著擔架急匆匆跑向莊園的門口。

“發生什麽事了?”麗樺攔住一個人問道。

那人抹了下額頭的汗,告訴她:“照料玫瑰園的小周被花盆砸了,頭上流了很多血,人已經昏迷不醒了。”

“奇了怪了,花盆都在地上,哪來的花盆能砸到頭啊?”

“露臺上的。”那人指了指天,“也是小周倒黴,正好他經過的時候花盆掉下來,不說了,先送他去醫院了。”

眾人擡著傷患離開。

許鳶剛要進屋,看見遠處謝鐸和謝斯止並肩走來。

謝斯止今天穿了件白襯衫,烏黑的碎發遮眼。

他垂著頭,散漫地拍了拍手上不知在哪裏粘來的塵土。

他挺拔而筆直,在陽光的照耀下,幾乎像個乖巧溫潤的好好少年。

許鳶凝視著他,忽然想起那夜他的吻。

輕輕、溫柔、點到即止。

唇是少年人的柔軟,動作也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淺嘗輒止與克制。

註意到她的目光,謝斯止擡頭與她對視,朝她溫柔無害地笑了。

……

《致愛麗絲》的曲調回蕩在整座鋼琴房。

高大俊美的男人一曲彈完,謝家的少爺與小姐們很配合地齊齊鼓掌。

謝鐸:“不愧是趙老師,彈出的曲子無比悅耳動聽。”

謝文洲:“噢,我剛才聽到的是仙樂嗎?哪怕是國際知名的鋼琴大師奧爾登·海德也不過如此吧?”

謝靜秋:“讚同。”

謝盈朝從琴凳上起身:“過譽了,只是一首最簡單的入門曲。”

他朝許鳶伸手:“許小姐。”

許鳶坐在窗邊,望著窗外的花園發呆,聽到他的話,緩緩回過頭。

謝盈朝牽著許鳶來到鋼琴前,請她彈奏。

許鳶顯得有些拘謹:“這樣合適嗎?”

這裏是謝家的莊園,他是謝家請來的老師。

她一個外人,來上鋼琴課最多是為了湊數。

在少爺小姐們都沒有動作之前,她怎麽好喧賓奪主,坐到鋼琴前面去?

“沒事。”透過那雙清澄的眼眸,謝盈朝一眼看出了她的顧慮。

他彎腰,環過少女單薄的脊背,握住了她柔軟的手。

男人的胸膛溫熱,將她整個囊括在裏面,許鳶鼻尖翕動,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質調的香水味。

謝盈朝牽引她的手點在潔白的琴鍵上,按出動聽的音樂來。

他視這屋裏剩下的人為空氣,全部的註意力都放在了許鳶身上。

“你很有天分。”

“小時候學過幾年鋼琴,很久沒練習,已經手生了。”

“沒關系,我會教你。”

謝盈朝嘴唇貼在她耳側,言語間微熱的氣息沿著耳廓鉆進了她的耳朵裏。

謝靜秋不耐煩地抱臂坐著,偏頭問身旁的人:“大哥的角色扮演到底要玩到什麽時候?你們都不阻止的嗎?”

謝鐸眼裏帶笑:“一棵千年鐵樹開了花,而你卻想把花折下,這多不友愛?莊園是時候多一個女主人了。”

謝文洲嗤笑:“女主人?”

在他眼裏,許鳶不過是個玩物。

一個家道中落的女人。

謝盈朝就算一時對她感興趣,也不可能把她娶回莊園。

那對謝氏而言,沒有任何好處。

“文洲,我想有些事你還沒搞清楚。”謝鐸註視著謝文洲。

“家族聯姻,固然是財閥喜歡的方式,可現在的謝氏還需要用聯姻來穩固地位嗎?”

“以大哥的性子,你覺得他會任人擺布?就算是聯姻,又要選誰?裴家?溫家?還是尹家?”

“只要大哥喜歡,沒什麽不行。許鳶的家境不錯,雖然算不上財閥,但也正是因為這個,她身上才沒有大家族勾心鬥角的暗潮,這樣一個幹凈、聰明又優秀的女孩,要是生下了繼承人,應該也會很出色吧?”

謝鐸笑得斯文:“到時候,我們就要離開莊園,各回各家了。”

謝鐸生性散漫,是個花花公子游戲人間,他酷愛自由,對繼承人的興趣不大。

謝靜秋雖然能力很強,但因為是個女人,她的繼承優先順序還在謝鐸之後。

三人之中,謝文洲是目前為止,謝盈朝的第一優先繼承人。

要是謝盈朝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,首當其沖受到影響的,是謝文洲。

謝文洲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。

三人交談時,還有一個人默不作聲。

謝斯止獨自坐在最後排,沐浴著清晨碎落的陽光。

世界的瑣事和紛亂仿佛與他無關。

他後腦枕著椅背,臉上搭了本攤開的時尚雜志,安靜地睡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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